过客聪聪

贺历弘抱着火苗，把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，平静地阖上眼睛。

火苗把手放到他的后心窝，轻叹了句：“那就，一起去虚空世界吧~”

忽然，火苗的气浪结界传来“嗡~”地一声响，紧跟着气浪被人撕开个口子，然后一阵咒语飘进来：“纣绝标帝晨，谅是构重阿，炎如霄中烟，趯若景耀华。武城带神锋，恬照吞青阿，阊阖临丹井，云门郁嵯峨。七非通奇盖，连宛亦敷魔，六天横北道，此是鬼神家。急急如律令！”

火苗一把推开贺历弘捂着脑袋直喊疼，就要站不住。

贺历弘冲过来搂住她急切地问：“火苗，怎么了？”

“头疼！有人要拘我！好疼~”火苗歪在贺历弘怀里痛苦难当。

“是什么人？我该做什么？”贺历弘抱紧了火苗问。

火苗努力从他怀里撑起身体望向气浪口子，满脸痛苦又暴躁地骂了句“鼠辈”。

说完，她两手穿胸如花，口中念念有词：“我今诵咒，却鬼延年，魔五束手，现身吾前，将临令至，斩鬼万千！急急如律令！”

气浪口子一点一点合拢。

“你这人真怪！”天空传来一个好听的少年声音：“我见你要走火入魔，来助你脱困，你怎么反倒与我斗法？我还偏不让你得逞！”

“太上台星，应变无停。驱邪缚魅，保命护身。智慧明净，心神安宁。三魂永久，魄无丧倾。急急如律令！”少年又念起了净心神咒让火苗安心定神。

“我走火入魔关你屁事？”火苗扛不住，气得捂住耳朵想抵抗净心神咒的作用。

贺历弘赶紧拿开她的两手道：“火苗，听话，静下来！”

火苗不断挣扎，贺历弘却死死抓着她的两手不让她捂耳朵。

“你少了一魂一魄，再这样疯下去，就算天赋异禀也是自取灭亡之举！再说了，你不顾你自己，也要顾你肚子里的小东西！他可是个有造化的，真毁了他的投胎之路，估计此间所有人都担不起！”空中又响起少年的声音。

贺历弘抬头看了看头顶，空无一人，于是大声喊道：“这位高人，还请帮忙救一救我夫人和孩子！”

“你放心，她没事儿，就是缺了点儿筋罢了，我用咒语哄哄她就好。你不要让她捂耳朵！”少年的声音传来。

“好！”贺历弘把火苗圈进怀里攥住她的两手柔声哄道：“火苗，听话，一会儿就好了~”

空中的咒语声越来越响，震人心魄却又能让所有人都安宁下来。

火苗在贺历弘怀里挣扎半天，渐渐开始昏沉无力，最后瘫软在他怀里睡了过去。

气浪消失，贺历弘抱着火苗四下张望寻找声音的主人。

“你是在找我吗？”贺历弘回头一看，远处人群中一人一马优哉游哉地向他走来。

隔着数十丈远，声音却近在耳边。

贺历弘心里暗叹：好功力！

“你放心吧，她待会儿就能醒过来。”贺历弘甚至没有看清这一人一马是怎么到了跟前的，抬眼就发现少年已经站在他对面伸手摸上火苗的额头了。

眉目如画、红唇丝血，束发黑亮如瀑垂在脑后柔顺地搭在背上，猿臂蜂腰、修长身材，一身金丝绣龙穿云纹红衣，外罩素色烟纱，衣随人动，如梦似幻，好漂亮的少年！

贺历弘惊艳地在心里赞叹。

“你是在夸我生得美吗？”少年抬眼笑眯眯地看着贺历弘问。

贺历弘惊得不知该如何回答，只好向少年微笑颔首道谢：“多谢高人救命！”

“不用客气！她有‘病’，我有‘药’，我们有缘而已。”

“‘病’？”贺历弘赶紧问道：“您既能控制住我夫人的‘病’，那能否医治好她？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！”　

“你当我是大夫呢？嗯，这个不好说！她的魂魄是在哪里丢的？怎么丢的？”少年摇摇头，把手放到火苗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受了一下里面小东西的动静，笑着点点头嘟囔：“还不错，挺安稳。”

“呃，此事说来话长~”

“没关系，我有的是时间，你慢慢说。”少年一笑。

“能否请您照顾一下我夫人？那边还有事情亟需处理。”贺历弘四顾周遭的一片狼藉和对战的双方。

红衣少年笑了笑，把火苗接到怀里说：“你这是够乱的，去吧，我就在这里等着！”

说完，少年一个漂亮的旋身抱着火苗飞上马背盘膝而坐，闭目不语。

他身下的马身上有一把通体银亮、不知是何材质打造的剑，剑身长约六尺，剑鞘上布满各种鬼神骷髅花纹，剑柄上嵌着万年宝珠，绝非凡物！

贺历弘看了眼剑，冲少年抱拳道：“多谢！”

少年也不答话，贺历弘转身离去。

这场事件的最后结果是，艾崇辉被卸了兵权，李闯被招安，秦雄接管西南军。

贺历弘为三军统帅，秦雄为副统帅。

一切都处理结束，贺历弘回到营帐已经三更时分。

疲惫地叹口气，他接过进宝给他倒的茶水端在手里却没有喝。

进宝道：“王爷，喝口茶吧。您这都一天水米未进了~”

“嗯。”贺历弘端起茶水一饮而尽，然后把茶杯递给进宝问：“那位高人和火苗呢？可还安好？”

进宝冲他使了个颜色，示意他往里间看。

贺历弘回头一看，少年正在自己的床上闭眼盘膝打坐，怀里依旧抱着火苗。

摇头笑了笑，贺历弘过去恭敬地向少年鞠躬问道：“高人可曾用过饭食？”

少年睁开眼笑眯眯地看着贺历弘道：“没！”

“啊？”贺历弘回头看进宝。

“我送了的，但是高人不肯吃。”进宝赶紧解释。

“你送的什么？”贺历弘问。

“呃，就是鸡鸭鱼肉什么的……”

“去叫人熬些烂烂的菜肉粥，配些蒸熟的番薯和素净糕点来。”贺历弘想起来墨长风爱吃这些，心里想着既然都是得道高人，那饮食习惯应该差不多，于是吩咐进宝。

“是。”

“对了，再准备些酸甜适中的消食果脯来。”贺历弘见少年没反对，又嘱咐进宝。

“是。”

少年歪头看着贺历弘问：“你怎知我爱吃这些？”

贺历弘弯腰把火苗抱起，少年起身下床跟他一起把火苗安置好。

“我有位师长是得道仙家，素日就爱吃这些东西，你既不吃那些荤腥，想必也爱吃这些东西。”贺历弘笑说。

“我也不是不吃，是这些日子不能吃。”少年转身一屁股坐到贺历弘坐的位置上，两手托腮冲贺历弘眨巴眨巴眼睛说。

贺历弘并不以为意，反而像熟人一样过去给他倒了杯茶问：“为什么不能吃？”

“你见到我带的那把剑了吗？我吃肉它会嫉妒的。”少年不答反问。

“嗯，它很特别。”自从认识了火苗，贺历弘见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，因为少年如此说，他不以为异，而是习以为常地笑了笑。

“它叫噬魂。”

“噬魂？”

“嗯，这名字怎么样？”

“呃，还好。”贺历弘并不喜欢。

“很多人都不喜欢它，但我喜欢！”

“确实是把好剑！”

“是吧？不喜欢它的人都是因为驾驭不了它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你们燕云有本兵器谱，榜首叫诛心剑，榜二一直空白对吧？”

“嗯。”贺历弘点点头，又在心里琢磨“你们燕云”这四个字。

“榜二就是噬魂，只不过兵器谱的编撰者不知道它的名字而已。”

“不知道？”

“是。噬魂不能出鞘，一出鞘就会收人魂魄，而且没有个万八千人的魂魄它不会罢休。但它的克星是诛心剑，曾有‘诛心出，噬魂灭’的说法。”

“这……”贺历弘没听过噬魂的传说和故事。

“你不知道也正常，我也不知道！据说噬魂在燕云就没出过鞘，这些都是我父母告诉我的。”

贺历弘扑哧乐了，道：“那编撰者又怎么知道有这把剑的存在？”

“那我就不知道了，总之他应该也是云里雾里的吧。”

“敢问高人此番带噬魂出世所为何事？”

“别总高人高人的叫我，我叫钟宣凌，是红霞山庄的人。你叫我宣凌好了。”

“红霞山庄？”贺历弘想起来左青云曾与红霞山庄的人有交情，他说红霞山庄是个很神秘的地方，藏龙卧虎不足以形容。

“你知道？”

“我听说过。”

“哟，我还以为无人知晓呢。”

“红霞山庄虽然名气不大，但知晓的人都明白那里绝非寻常地方。”

“嗯，有眼光！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带噬魂出来吗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它感受到来自地狱的召唤。”

“地狱召唤？”

“嗯，是许多灵魂聚集到一起的那种召唤！”

“那什么样的情况会有许多灵魂聚集到一起？”

“如今燕云大乱，要么是某地爆发大规模死亡导致冤魂不散，要么就是有人刻意为之！”钟宣凌挑了挑眉道。

“有人刻意为之？”贺历弘皱着眉低头想了想。

“你想到什么了？”钟宣凌看贺历弘好像想到什么的样子问。

“倒是没有想到什么具体的，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，这预感与一个人有关系~”

“谁？”

“乌鲁那，塞丝国国师。”

钟宣凌摇摇头说：“不认识。为什么你觉得和他有关系？”

“此人擅长邪术，会用活人或者死人炼制法器。”

“他在京都吗？”

贺历弘皱眉摇摇头，道：“不在。”

钟宣凌低头皱眉敲了敲桌子说：“可是噬魂越靠近京都，震动得就越厉害！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？”

贺历弘心里也不安起来。

两个人说着，进宝带人把食物送进来。

贺历弘吩咐进宝去查查京都及附近可有大事故造成群体死亡的事情。

第二天早上，火苗恢复正常，她见到钟宣凌的第一句话就是：“我认识你！”

钟宣凌奇怪道：“我没见过你！”

火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：“哦，那我可能认错了。你吃鸡吗？”

“呃，吃，但现在不能吃！”钟宣凌连忙摆手。

“哦，那你要吃果脯吗？”火苗从怀里掏出来果脯递给他。

“这个我吃。”钟宣凌伸手拿了一块吃：“嗯，好吃！”

“那都给你！”火苗把一包都塞他手里。

“谢谢。”

“你要去哪？”

“京都。”

“我们也去京都！”

“嗯。”

“一起走吗？”

“好。”

“贺历弘，我能跟他一起待着吗？”火苗兴奋地问贺历弘。

贺历弘和进宝在旁边看着这俩人奇怪的对话，不由得对视了一眼。

“王爷，这……”进宝小声道。

贺历弘摆摆手：“无碍，钟兄有分寸。”

说完他走过去给火苗把身上的大氅紧了紧，帮她捋顺调皮的头发，笑着嘱咐：“别淘气，听钟兄的话。”

“嗯！”火苗开心的扑进贺历弘怀里答应了。

贺历弘抱着火苗扭头对钟宣凌道：“钟兄，劳烦你多照顾她。现在外面事情比较乱，她在身边确实不太方便……”

“放心吧，我会照顾好她的。”

“多谢！”贺历弘轻轻推开火苗，爱怜地刮了她小巧的鼻子一下，转身跟进宝走了。

“火苗？”钟宣凌目送贺历弘等人离开，回头喊火苗。

“嗯？”

“你想不想找回来丢了的一魂一魄？”钟宣凌问。

“想！但是我师傅都没有办法……”火苗有些委屈地说。

“你师傅是谁？”

“墨长风。”

“听说过，他好像是个道士吧？”

“嗯，现在他得道了，是个散仙。”

“哦，那他没办法也正常，若是位列仙班才会有办法。”钟宣凌解释。

“那你有办法？”火苗瞪大了眼睛问。

“有！但是你身体里还有一个人，她可能会很抗拒这件事，因为我听贺历弘说，你当时是经历了非常痛苦的事情自动放弃了一魂一魄想要坠入魔道，也正是因此才生出了她。”

“你是说，如果找回一魂一魄，她就会消失是吗？”火苗问。

“聪明！你还要找吗？”

“嗯！她只是想保护我，如果我能变成正常人，我就可以自己保护我自己，也可以保护她了！”

“好，那我帮你找！”

“好！”